老女巫

 

她是一個快樂的老巫婆，很愛大笑，總是扯開嗓門嘩啦啦喀拉拉的笑著。每一次在路上遇到她，總是先看到她眼裡滿出來的笑意，接著隨著她打招呼的聲音，笑聲就嘩啦啦的灑落我一身。

彷彿她每天有許多快樂的事情，就連風吹過她雜亂的頭髮都是一件好笑的事情，都可以惹得她喀拉喀拉的笑。

有時候，她看起來有點像瘋子。她會跟壁虎玩追逐戰，有時候，會盯著地上的螞蟻一整天，只想弄清楚他們的搬貨路線。有時候，她會沿著山路，一路拔起路旁不知名的花草往嘴裡塞。

她看起來是這樣快樂、隨和，但是，村子裡的人並沒有特別跟她要好或親近，她似乎也不在意，總是一個人來來去去，我也是遠遠看著她，即使我認為她是一個隨和的人，但是，好像不應該輕易地進入她的個人領域。

她有一間庭院整理地花草盎然地房子，我從來不知道裡面地擺設，直到有一天，我追著一隻兔子不小心追進了院子。她發出宏亮的聲音，喊了我的名字。我當下愣住，啊！她知道我的名字，為什麼會知道呢？

她喊我，說，來，進來，跟你說個故事。

那一喊，好像我與她之間的那條界線，那個牆壁，就這樣被打破了。好像我們本來就是多年好友，我只是順路來拜訪她那樣，不知不覺間，我走進她的小屋，來到了桌子旁。

她端來一杯裡面泡著不知名花草的熱茶，放在我眼前，香氣直竄進我的鼻孔裡。

靠近的端詳她，才發現她雖然胖胖的、有雙下巴，以為她真的是個「老」巫婆，但是，其實她皮膚光滑，並沒有我本來以為那麼老。甚至那頭雜亂的頭髮，在下午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之下，甚至讓人感覺閃爍著光芒，幾乎是整個人都在光裡。

接著，她開口了，那是我從未聽過的甜美聲音，不是嘩啦啦的粗魯笑聲，而是把我的心熨燙的非常平整的聲音。她細細的對我說著一個故事，我入迷的聽著，有那麼一瞬間，我以為那是我自己的故事，但是，轉念一想，怎麼可能呢？他說的是一個活了七八十歲的人的故事，我，我那個時候才十歲啊！她瞇著眼睛，彷彿那是非常古老以前的故事，必須要瞇著眼睛才能回想起來那樣，緩緩的說著。

然後，在我喝完最後一口熱茶時，她對我說：你啊！要記住這個故事，你有權力改變每個段落的發展，去吧！去享受你的人生吧！

我似乎看見她說的那個故事，從她的喉嚨裡，匯聚成一顆光球，像是從漩渦裡，攪動出來的一般，飛了出來，進入我的心口。那到底是夢或是真實發生的事情，事到如今我也分不清楚了。

她要我記住的故事，我經常毫不在意。總是在某個片刻，會突然恍若作夢一樣想起，啊！我經歷的事情，不就是那個故事的某個片段嗎？我是否有意識的，變動了某些段落的發展呢？

現在的我，還是理不清楚。

只是有時候，在黑暗之中，隱隱覺得那個老巫婆，依舊全身發亮，走在遠遠的前方，時不時轉過頭來，對著我嘩啦啦的笑著。

也許，她不是巫婆，而是命運女神？